今年，是爺爺奶奶去世第十五個年頭了。從沒寫過文章祭悼他們，只是偶爾只言片語。 今年二十歲了，總覺得人生正在改變軌跡，或許在變化之前，我想把心里面十幾年的思緒，對著爺爺奶奶說上一說。 爺爺在我四歲多時便去世了，我們爺孫倆相處僅這么四年半，后面近半年還是在醫院里，但說親人里除父母最記憶深刻的，還就是爺爺奶奶和外婆，外婆我還有幸可以繼續照顧和相見，爺爺奶奶卻是一點也沒機會了。 爺爺去世一年后，奶奶也傷心過度去世了。當時我不懂死亡的含義，爺爺去世半年的時候，我突然問傷心的奶奶，爺爺是不是再也不回來了，奶奶大哭。我亦不懂至親之人死亡的悲哀，只是在一旁癡癡看著奶奶，說，奶奶別哭，我會聽你的話陪著你，但半年后奶奶還是離開了我們。 這幾年，我總覺得爺爺奶奶真離我而去了，從前我總是夢見他們，或是教育我，或是笑著擁抱我，可是自從幾年前夢里爺爺走進了山洞，奶奶對我揮手再見后，我再也沒有夢見過他們。 想起故去的人，心里總是特別瑣碎，很多話想說，卻難以說出來，仿佛冥冥之中有那么一只手，放在我嘴邊，有一個聲音告訴我他們能聽見，他們懂我。但是，我依然想要告訴他們我心里那些事，明確地慢慢地說。 從小，除了爸爸媽媽，我只讓爺爺奶奶抱我，其他人不是被我咬壞了鼻子，就是抓出了血痕。只有爺爺奶奶我是極其放心，極其依賴的，爺爺常常帶我去散步，買好吃的，遇見同事會很高興地介紹我，那時候我很丑，可是爺爺依然覺得我很可愛，會贊揚我。爺爺總是帶我去老縣政府那一塊，去池塘邊照相，看魚。早上也送我去上幼兒園，看到我舍不得還會回頭偷偷望著我。 有一次走在路上，爺爺在給我說笑話，路邊的車忽然爆胎了，聲音非常響亮，我被嚇哭了，夜夜安慰我，說，別哭，那是汽車放屁呢，我想到自己也會放屁，它個子那么大，所以放屁那么響，小小的我，忽然就不怕了。 媽媽說我小時候，是個很折騰的孩子，有一次爺爺抱著我去開會，剛準備放下我給別人帶著，去會議室，還是嬰兒的我立刻抗議，大便了一把在爺爺胳膊上，導致后來整個會議過程中，爺爺旁邊的同事們都坐得很遠。。。。。。 爺爺早上總是給我和弟弟買早飯，弟弟要肉包子，我要大燒餅。然后看著我們歡樂地吃下去。 爺爺去出差總是給我們帶好吃的好玩的，永遠記得那塊蛋糕和那雙紅鞋子。 小時候我就很豪放，爺爺帶我出去吃飯，我都不吃米飯，拿起白酒就往嘴里倒，一點不暈。 爺爺從前是機械工程師，是自學的技術，但是比大學生厲害。高考考上了獸醫學校沒興趣就沒有去，主動去了工廠，然后自己發明了很多小機械，難道我走上建筑路是冥冥中注定的？ 爺爺去世那天白天，我去醫院看了他，我不懂生老病死，只記得爺爺身邊的氧氣罐，紅色的報警器，和暗色病房門，還有躺平的老人瘦弱的軀體。 那天晚上下了那年夏天最猛烈的雷雨，我一個人留在家里，半夜很害怕就下樓，結果滾下樓梯在地板上躺了一夜，第二天爸媽哭著回來，我什么也不懂。 我只知道，從前爺爺會陪我講故事，會帶我出去玩，可是有一天，爸媽讓我穿了白裙子，去了一個叫殯儀館的地方，我看見了很多花圈，還有大廳正中央，爺爺躺在玻璃床里，我伸手過去，被爸媽喝止了。我們繞著爺爺走了很久，我沒有哭，我并不理解，爺爺為何在那里。 那之后，我只在夢里見過爺爺。 爺爺去世后奶奶日夜哭泣，最終失明，每天陪著我，我還那么不聽話，奶奶叫我不要罵人，我還罵人。奶奶哭了，我突然就明白爺爺再也不會回來了。可我的奶奶也沒有繼續陪我，她選擇了自己最愛的人，陪他走了。 奶奶是最寵我的人，我的每一口飯都有她的回憶，帶我去鄉下玩，半夜為我趕蚊子，那個天井里有星星的夜，那個打開腰門抱我的奶奶，再也不會回來了。不會有人在下雪天陪我搬個小板凳去看雪花，不會有人從巫婆那里買轟隆響著打出來的爆米花。 奶奶走的時候，是我五歲生日，自此我的生日，幸福又痛苦。 那個夏天的守夜日，我坐在竹席上，睡過去了。 從此我沒有了童年。 我不敢說我日后會有何成就，但我會對得起這些回憶去生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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